南泉普愿禅师(748―834)是马祖道一的弟子,他与百丈怀海、西堂智藏被称为马祖门下三大士。禅师是郑州新郑(今河南新郑)人,俗姓王,自幼仰慕佛法。他是中国禅宗史上一位有着广泛影响的人物。
普愿于唐至德二年(757)依大隗山大慧禅师出家,后到嵩岳善会寺受具足戒。禅师最初精研相部律典。不久游历名山古剎,虔诚听高僧讲授《楞严经》、《华严经》、《入中百门观》等,普愿禅师听名师讲经之后,常自己深味其真意。后来普愿又参学于大寂禅师门下,深得大寂禅师之妙旨,颇有顿然忘筌,得游戏三昧之境界。
普愿在跟随马祖道一学道时,一天行堂为众僧盛粥,马祖问:“桶里是什么?”普愿说:“这老汉怎么说这样的话。”马祖便不再言语。从那之后,与他一起修道的同参没人再敢向他提问题。禅师于贞元十一年住锡于池阳,他自建禅斋,三十余年不下南泉山。元和初年,宣城廉使陆公亘向往禅师之道风,遂与监军同请下山,伸弟子之礼,大兴佛法。自此普愿门下学徒不下数百,言满诸方,被时人称为郢匠。
普愿禅师上堂说:“然灯佛道了也。若心相所思,出生诸法,虚假不实,何以故?心尚无有,云何出生诸法?犹如形影,分别虚空。如人取声,安置箧中。亦如吹网,欲令气满。故老宿云:不是心,不是佛,不是物,且教你兄弟行履。据说十地菩萨住首楞严三昧,得诸佛秘密法藏,自然得一切禅定解脱神通妙用。至一切世界,普现色身,或示现成等正觉,转大法轮,入涅槃,使无量入毛孔。演一句经无量劫,其义不尽,教化无量亿千众生得无生法忍。尚唤作所知愚、极微细所知愚,与道全乖。大难,大难!珍重!”普愿禅师告诉弟子,不要认为自己心相所思的一切是真实的存在,即不要认假为真。他认为对一个修道者来说,自心尚且没有真实的存在,更何况由心生起诸法。
普愿禅师一次上堂说:“王老师(普愿自称)自小养一头水牯牛。拟向溪东牧,不免食他国王水草。拟向溪西牧,亦不免食他国王水草。不如随分纳些,不见得。”普愿一次问僧说:“夜来好风?”僧说:“夜来好风!”禅师说:“吹折门前一枝松?”僧说:“吹折门前一枝松。”次问一僧说:“夜来好风?”说:“是甚么风?”普愿说:“吹折门前一枝松。”僧问:“是甚么松?”师说:“一得一失。”
普愿曾有书信与茱萸说:“理随事变,宽廓非外。事得理融,寂寥非内。”僧人将书送与茱萸便问:“如何是宽阔非外?”茱萸回答说:“问一答百也无妨。”僧问:“如何是寂寥非内?”萸说:“睹对声色,不是好手。”僧又问长沙,沙瞪目视之。僧又向他讲述后面的言语,沙乃闭目示之。僧又问赵州,州作吃饭势。僧又进后语,州以手作拭口势。后来僧将自己的遭遇讲给普愿听,普愿说:“此三人,真正是我的弟子。”
当时在南泉山下有一个庵主,有人告诉说:“近日南泉和尚出世,何不去礼见?”庵主说:“非但南泉出世,就是千佛出世,我也不去。”普愿听说后,就派弟子赵州前去勘验其境界。赵州去后便向庵主拜,庵主不顾。赵州从西过东,又从东过西,庵主也不理睬。赵州说:“草贼大败。”于是就拽下帘子,将此事告诉了普愿。普愿说:“我一直都怀疑这个汉子。”第二天,普愿与沙弥携茶一瓶、盏三只,到庵堂掷向地上。说道:“昨日底!昨日底!”庵主说:“昨日底是甚么?”普愿于沙弥背上拍一下说:“赚我来,赚我来!”说罢拂袖便回。
普愿上堂说:“文殊、普贤昨夜三更相打,每人与二十棒,趁出院去也!”赵州说:“和尚棒教谁吃?”普愿说:“且道王老师过在甚处?”赵州礼拜而出。普愿因事到庄所,庄主预备迎奉。师说:“老僧居常出入,不与人知,何得排办如此?”庄主说:“昨夜土地报道,和尚今日来。”普愿说:“王老师修行无力,被鬼神觑见。”侍者便问:“和尚既是善知识,为甚么被鬼神觑见?”师说:“土地前更下一分饭。”
普愿有时说:“江西马祖说‘即心即佛’,王老师不恁么道,‘不是心,不是佛,不是物。’恁么道还有过么?”赵州礼拜而出。时有一僧随问赵州说:“上座礼拜便出,不知是何意?”州说:“你去向和尚问。”僧乃问:“适来谂上座是什么意思?”师说:“他却领得老僧意旨。”师见僧砍木头,师乃击木三下,僧放下斧子,归僧堂。师归法堂,良久却入僧堂,见僧在衣钵下坐。师说:“赚杀人!”僧问:“师归丈室,将何指南?”师说:“昨夜三更失却牛,天明起来失却火。”
南泉一次见东西两堂争夺一只猫,南泉夺过猫对众人说:“道得即救取猫儿,道不得即斩却也。”众僧不明其话语的含义,回答不出来。师便将猫子斩首。赵州从外面回来,南泉以前语告诉他。赵州脱下鞋子安放在头上出去了。南泉说:“你当时若在,即救得猫儿了。”
有一个僧人一次洗钵,南泉夺下僧人的钵盂。那个僧人便空手站立。南泉说:“钵在我手里,你口中喃喃而语作什么?”僧人回答不出来。南泉到菜园中去,见到一个僧人,师就拿起一瓦块打他。那个僧人回头看他,师就向他翘足示意。僧人无语,南泉回到方丈,僧人随后跟了进去,向南泉问讯说:“和尚刚才掷瓦块打我,岂不是警觉我?”师说:“翘足是什么意思?”僧人哑口无言。
一次,南泉在山上劳作,僧问:“南泉路向甚么处去?”师拈起镰子说:“我这茆镰子,三十钱买得。”僧说:“不问茆镰子,南泉路向甚么处去?”师说:“我使得正快!”有一座主辞师,师问:“甚么处去?”对说:“山下去。”师说:“第一不得谤王老师。”对说:“争敢谤和尚!”师乃喷嚏说:“多少!”主便出去。南泉一日掩方丈门,将灰围在门外。说:“若有人道得,即开。”当时有人回答,多不合南泉之意。赵州说:“苍天!”南泉便开了门。
陆亘大夫问:“弟子从六合来,彼中还更有身否?”南泉说:“分明记取,举似作家。”僧说:“和尚不可思议,到处世界成就。”师说:“适来总是大夫分上事。”陆异日对师说:“弟子亦薄会佛法。”师便问:“大夫十二时中做什么事?”说:“寸丝不挂。”师说:“犹是阶下汉。”师又说:“不见道,有道君王不纳有智之臣。”
上堂次,陆大夫说:“请和尚为众说法。”师说:“教老僧作么生说?”说:“和尚岂无方便?”师说:“道他欠少甚么?”说:“为甚么有六道四生?”师说:“老僧不教他。”陆大夫与师见人双陆,指骰子说:“恁么、不恁么、正恁么,信彩去时如何?”师拈起骰子说:“臭骨头十八。”又问:“弟子家中有一片石,或时坐,或时卧,如今拟作佛,还得否?”师说:“得。”陆说:“莫不得否?”师说:“不得。”
一日,有大德问师说:“即心是佛又不得,非心非佛又不得。师意如何?”师说:“大德且信即心是佛便了,更说甚么得与不得。秖如大德吃饭了,从东廊上西廊下,不可总问人得与不得也。”师住庵时,有一僧到庵。师向伊道:“我上山去作务,待斋时作饭自吃了,送一分上来。”少时,其僧自作饭吃了,却一时打破家事就床卧。师待不见来,便归庵,见僧卧,师亦就伊边卧。僧便起去。师住后说:“我往前住庵时,有个灵利道者,直至如今不见。”师拈起球子问僧:“那个何似这个?”对说:“不似。”师说:“甚么处见那个,便道不似。”说:“若问某甲见处,和尚放下手中物。”师说:“许你具一只眼。”
陆大夫向师道:“肇法师也甚奇怪,解道天地与我同根,万物与我一体。”师指庭前牡丹花说:“大夫!时人见此一株花如梦相似。”陆大夫不知其意。又问:“天王居何地位?”师说:“若是天王,即非地位。”说:“弟子闻说天王是居初地。”师说:“应以天王身得度者,即现天王身,而为说法。”陆辞归宣城治所。师问:“大夫去彼,将何治民?”说:“以智慧治民。”师说:“恁么则彼处生灵尽遭涂炭去也。”师入宣州,陆大夫出迎接。指城门说:“人人尽唤作雍门,未审和尚唤作甚么门?”师说:“老僧若道,恐辱大夫风化。”说:“忽然贼来时作么生?”师说:“王老师罪过。”
南泉问座主:“你与我讲经得么?”说:“我与和尚讲经,和尚须与我说禅始得。”师说:“不可将金弹子博银弹子去。”说:“我不会。”师说:“你说空中一片云,为复钉钉住?为复藤缆着?”问:“空中有一珠,如何取得?”师说:“斫竹布梯空中取。”说:“空中如何布梯?”师说:“汝拟作么生取?”有僧人告辞南泉时问道:“弟子到其他地方参学,如有人问:和尚近日作什么事业,不知如何回答。”师说:“但向道近日解相扑。”说:“作什么?”师说:“一拍双泯。”僧问:“父母未生时,鼻孔在甚么处?”师说:“父母已生了,鼻孔在甚么处?”师将顺世,第一座问:“和尚百年后向甚么处去?”师说:“山下作一头水牯牛去。”上座说:“某甲随和尚去还得也无?”师说:“汝若随我,即须衔取一茎草来。”南泉一天示现疾病,对门人说:“星翳灯幻亦久矣,勿谓吾有去来也。”说过之后就圆寂了。
南泉普愿禅师在住锡南泉山以来,常常以禅机之语截断学徒的执着妄念,使他们心不外求,不在语言文字上钻牛角尖,如此方可反观内照,触缘开悟。因为禅是通过自证自悟才能体会出其中的奥妙,是无法用语言文字来说明的。所以南泉一看到弟子以经教文字发问之时,就当下以风马牛不相及的回答斩断其妄念。使他们回到正念上来。正是由于南泉普愿禅师以正确的教化方法教导学人,因此,在南泉门下学道开悟者不可胜数,他们在南泉圆寂后各自弘化一方,对禅宗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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