培育僧才是丛林(禅林)重要的职能之一。《禅林宝训》中,载有法演大师曾经讲过的一段话:“所谓丛林者,陶铸圣凡养育才器之地,教化之所从出。虽群居类聚,率而齐之,各有师承。”是说丛林(禅林)就像一个大熔炉,是用来陶铸凡愚而成圣贤,培育僧才器格而达到至善至美的平台。学僧中有智、愚、贤、不肖之类别,要仰仗住持大德们有良好的教化方法,若能平等地引导学人,因人施教,使之觉得有所师承,秉承宗风道风,自然能够向上向善,见贤思齐。
但是,法演大师也有所担忧:“今诸方不务守先圣法度,好恶偏情,多以己是革物,使后辈当何取法?”时下诸方丛林担任住持的,多不守古训法度,对于往圣前贤所立的典章律制,置若罔闻,只是凭一己之好恶,自以为是,感情用事,把前人留下来的规范一概革除。如此纵情恣意,叫后辈学者该如何取法呢?法演大师的担忧,对当今佛教的生态环境,尤其对僧才的培养同样具有警示作用,其话语震耳发聩。
因为丛林教育把成佛作祖作为实现的终极目标,把陶铸磨炼作为实践的手段,故历代高僧大德都把解行并重、宗教兼通,作为培养法门龙象的标准。明末高僧晦山戒显仿《孙子兵法》十三篇,撰《禅门锻炼说》,列有坚誓忍苦、辨器授话、入室搜刮、落堂开导、垂手锻炼、机权策发、奇巧回换、斩关开眼、研究纲宗、精严操履、磨治学业、简练才能、谨严付授等十三章。这十三篇主要是针对当时宗下的流弊而提出的一部整理禅林、锻炼禅众的方法。圣哲古贤去日虽遥,翻看他们成就祖师的过程,温习他们曾经的锻造历程,或许我们从中可以寻找出适合现今丛林培育僧才的思路。
日本的宜牧和尚,九岁投龙胜寺大法禅师处出家,十九岁请求外出参学,大法不许。宜牧一气之下,离开龙胜寺,一直游历到京都。在京都,他谒见了南禅法叔,与之相洽行脚选师等问题,法叔嘱其一定参仪山禅师。
于是,宜牧到仪山禅师的道场冈山曹源寺,请求挂单,以期有机会亲近禅师。因为寺内僧众已满,仪山家风又险绝,不作方便接人,很少接受外来的僧人挂单。宜牧心意坚决,丝毫不动摇,蹲居在山门口三天,当时又是下雨天,他浑身湿透,但一动也不动。乃至到了第七日,才被允许进寺挂单。刚见面,仪山禅师就让他参赵州和尚“狗子有佛性无”的话头。时间过去了一夏,宜牧也没找到入处。入冬安居期间,他发奋参究。消灾法会举行,当大众齐念“般若经转读六百卷”时,宜牧有省,即向仪山呈上见解,仪山并未认可,问道:“般若且放置不顾,无字作么生?”
宜牧不答,反问道:“无字与般若有何区别?!”
仪山大喝道:“你这个高慢的小和尚!”一拳打下去,并把他赶出丈室。宜牧懊恼不已,意欲返回自己的寮房。方丈室关门的声音冷冷地冲刺着耳根,他豁然开悟:“有与无都是自己肤浅的认识,你看我有,我看我无。”再而入室呈其所见,仪山首肯了他的见地。
仪山家风森严而绵密。有一次,仪山洗澡时因水稍热,叫弟子打凉水来掺。宜牧跑过去,提起水桶,倒出桶里剩下的小部分凉水,准备汲水。仪山眼光如炬,破口大骂:“混蛋!大小事物各有用处,何不活用?浇树,树也欢喜;浇花,花也开心。因地修行,培德第一。你这没道心的愚僧,真是个糊涂虫!”
“是!是!”宜牧应诺,并不还口,而是记住了这个痛诫,铭刻于心,并把“滴水”二字,作为自己的法号。
还有一次,宜牧用一张自纸擦鼻涕,仪山很不客气的说:“你的鼻子有这么尊贵吗?清净的自纸得之不易,你不是在糟踏自纸吗?还修什么行啊!”
仪山门下很多学僧都受不了这种冷峻的禅风打了退堂鼓,只有宜牧坚持下来。宜牧禅师就是后来的“滴水和尚”。后来滴水宜牧禅师荣膺天龙寺的管长,与独园禅师等,被称为明治时期佛教的重镇。
滴水和尚的弟子峨山,在师门下也深受磨砺。他深有同感地说道:“僧有三种:下等僧利用家师的影响,来发扬光大自己;中等僧欣赏家师的慈悲,以世尊为楷模;上等僧在师家的楗槌下日益强壮,找到自己的天地。”
法远圆监是中国禅宗临济宗的一位禅师。期初,他与其他七位僧人听说汝州叶县广教院的归省禅师禅术高明,便相约前去参学。当他们冒着严寒,顶着纷飞的大雪,千里迢迢,来到广教院归省禅师处时,没想到却吃了闭门羹。归省禅师一见到他们,就大骂不止:“你们来此何为,我哪有闲饭养你们这些闲汉?快滚快滚!”八人面面相觑,仍然不肯放弃。归省见他们犹豫不决,又舀水朝他们泼去,八人的衣褥尽湿;归省接着抓起大把香灰,向他们身上撒去。除了法远和义怀二人整衣敷具,长跪不起外,其余六人忿怒不已,纷纷离开了广教院。
归省禅师又朝法远和义怀喝斥道:“他们都走了,你们为什么还不走?”法远恳切地答道:“我二人千里来此参学,岂以一勺水泼之便去?就是用棒责打,我们也不会离开。”归省禅师道:“既是真来参禅,那就去挂单吧。”
法远禅师挂单后,曾任典座之职。广教院生活极为清苫,一日,归省禅师外出,众僧央求法远煮一顿好粥,来改善一下生活。法远心生怜悯,未曾禀告主管职事,擅自取了油面作五味粥供养大众。归省禅师得知此事后,呵斥法远道:“你这不是私盗寺院常用之物做人情吗?”叫执事僧估算法远的衣物价值多少,一一估价后,悉数偿还常住,然后罚杖三十,赶出山门。
法远虽被驱逐山门,但仍不肯离去,每日于寺院房廊下立卧。归省禅师知道后,又呵斥道:“院门房廊,是常住公有之所,你为何在此行卧?将房租钱算给常住。”说后,就叫人迫算房租钱,法远禅师毫无难色,遂持钵到市街为人诵经,以化缘所得偿还寺院。
不久,归省禅师对大众说:“法远是真正的古佛,真正参禅的法器。”于是叫人请法远进堂,当众付给法衣。法远承继了归省大师的衣钵后,奉命到枞阳浮山开演教法,终成为临济宗一代祖师。
宋·高僧灵源惟清说:“磨砻砥砺,不见其损,有时而尽。种树蓄养,不见其益,有时而大。积德累行,不知其善,有时而用。弃义背理,不知其恶,有时而亡。学者果熟计而履践之。成大器,播美名,斯今古不易之道也。”
用磨刀石去磨各种器物,虽然看不见磨石消损,日积月累,总有磨光的时候;种植果树蓄养家畜,我们一时半时看不到成长,但经过了一段时间,就明显感到已长大。同样的道理,我们做人或修道,能够不断地积德行善,暂时虽看不到好处,但必将得到真实受用。至于背理弃义之人,虽然目前看不到他有什么恶报,然而天理昭彰,多行不义必自毙。
学道之人果能记住这段话,而在丛林中践行道法,在禅林的大熔炉里历练,努力积功累德,将来必成大器,流芳百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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