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目前为止,还没有一个乞丐到我家门前要施舍,也没遇到一个僧人向我化缘。但的确有过在繁华大街上,乞丐伸手向我要钱的经历。其实他和我都清楚,即便他伸手时表现得再可怜,结果也是未知。他清楚,是因为他已经伸出过无数次手,但得到的绝大多数是厌恶的躲闪、凶狠的辱骂,甚至是拳打脚踏的结果。在我面前伸手,得到的会是什么,他可能并不报有更大希望。但伸手总可能有意外惊喜,不伸手就什么惊喜也不可能有。我所清楚的,和他的就截然不同,能不能给他一个惊喜,全看我的心情。
他对结果的反应是麻木的,而我对自己会对他做出什么反应,和他一样也是麻木的。他麻木,是因为对经常遭受到各种侮辱和痛苦习已为常;我麻木,是因为我对自己行为的好恶取舍无动于衷。就在他为了生存面对我的时候,我却经常下意识地选择舍弃信仰而抓住眼前利益。给他一两角钱,可能因为当时有这一两角钱;不给他钱,大多数是因为一点零钱也没有;而故意躲开或装作没看到,多数情况下是因为舍不得付出任何一分钱。我倒不至于对他产生厌恶,这可能是学佛仅有的一点儿成效吧。但我的确无法做到有手向我伸过来时,我一定布施给他的程度。
如果说这算不得什么,没必要为这点事情浪费时间去想,给不给完全随缘的话,那么当这份负担扩展到影响力足够大,以至于一出门就要担心遇到伸过来的手时,是选择躲开还是少给一点儿,并为此左右为难的时候,恐怕这个心理障碍就比较严重了。而这种情况的确是有的。 我住的城市有一座寺院,门前经常有乞丐行讨,无论天寒地冻还是烈日炎炎,一如继往地站在那里,等待着来来往往的行人。可能他们看好了这个地点,看好了来这里的人,他们基本不向附近居民乞讨,也从不敢向寺院门前的摊贩要钱,他们面对的只是陌生人。而那些偶尔到寺院来的人,即便不是真学佛人,至少也是祈求生意兴隆老幼平安的人。一般这样的人,无论如何希望给自己带来好运气,甚至不惜花点小钱买个吉利,对乞丐做一点儿施舍也不足为奇了。虽然真拿出钱来的人少之又少,但根本不理睬他们的人,也并不为此有任何留意甚至产生丝毫愧疚。问题出现在既学佛又经常来这里的人身上,比如我。
曾经有一个时期,因为心里总装着对此的压力,我几乎要放弃去那座寺院的念头。在我看来,可以布施一次,可以布施两次,每次可以布施一人,可以布施两人,但难以次次,难以人人,难以令人欢喜。于是有人提到这样的建议:把十元钱换成一百张一角的票子,每次去时专门带几张,这样既做了布施,也没有什么负担。他以为这是好的,我却以为很糟糕。与其装饰一番前往,倒不如坐在家里念经,反正对乞丐来说,都是些虚情假意,对自己来说,也无非掩耳盗铃罢了。去了趟寺院,福德种没种下不清楚,脸蛋上的功夫倒是长了几分。
后来,和朋友一同去见一位比丘师父,在那里我受到了启迪。
一位老居士向师父诉说自己心里一个解不开的疙瘩。她说:“以前我是布施的,见乞丐要钱我总是要给一些。但有一次在火车上,我碰到了这样一个乞丐,三十多岁的年纪,没有了双腿,身体瘫坐在一个小木轮车里,一边用一只手滑行一边伸出另一只手向车里的人乞讨。我看到这个情况心里很难过,于是拿出五十块钱准备给他。但猛然发现他衣兜里的香烟比我儿子的还高级,于是我把钱又放回了口袋里。从此以后,每当看到乞丐,我都横下一条心坚决一分钱也不给。我知道这是错的,但是师父啊,无论如何我也解不开这个结了。您能帮我解开吗?我已经感到压力很大了。”
师父默默地听着,看着老居士愁眉不展的面孔,缓慢地说:“如果他是你的儿子,你会怎么样?”
老居士怔了一下,说:“那我也不给!”
“如果他是你的老父亲,你又会怎么样?”
老居士这次没有说话。我静静地看着她,终于两行眼泪从她那双一直凝视着前方的眼睛里默默地淌了下来。她站起身给师父磕了个头,又坐了回去。
在这之后,某次我随另一位老居士骑车外出,我们几乎同时看到车水马龙的街道边,跪着一个瘦弱枯干的老女人,满是蓬乱的白发,头低得看不到面孔,只是从她面前摆着的一个破碗看出,又是个乞丐。但行人忙碌地往来着,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,她也无力抬头,把乞求的目光投向每一个从身边掠过的人身上。
就在我们已经从她身边骑过之后,老居士突然停下来推着车转身走回去,我也猛地停下车,回头看着他。他快速地把车一支,从身上拿出一些钱放到破碗里,然后转身上车,又继续从我身边骑了过去。整个过程快得只容我看到了发生的事情但还来不及想什么,就已经结束了。我也转回来给了些钱,又俯下身看了看老妇。她仍然一动不动地跪着,似乎看不到她的任何反应,也感觉不到她的脸上有任何变化的信息。我顿了一下,猛然意识到去追已经走远的老居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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